祭坛前方,上百名巫师呈矩形站立,他们身着白袍,头发披散着,带着以禽类羽毛制成的冠帽,脸上画着式样不一、风格怪异的图腾。巫师们均双手平端,手中雀翎高高竖起,随着这鼓声和丝竹管乐声,整齐划一地跳着祭祀舞。猪、牛、羊等祭品分列祭坛两侧,数量之多,令人瞠目结舌。百名大臣和太监、宫女,此刻都在对着祭坛行三跪九叩的大礼。

    弈国本就是信奉神明的国家,一棵树、一块石头、一汪湖水……都有可能被当作神明,受人供奉朝拜。更何况这场天命所归的战役,简直就是神的指示。因此,这场祭祀,空前浩大。

    奕霄站在祭台正对面的塔楼中,看着眼前的一切,激动地无以言表,他习惯性地伸手想握住身边的人儿,却落了个空。目之所及,竟没有了那抹红色的身影,奕霄心里空落落的,竟有种当年在邽山上的落寞。身边的太监提醒了几次,该宣礼毕了,奕霄才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鸳语站在屏风后,远远地望着站在城楼上的奕霄。以前,他们是亲如一体的恋人、是并肩作战的战友,现在尘埃落定,她却只能远远地望着他,看他高楼起、看他坐上皇位,今后,也许她还要看着他伴她人左右,一丝疼痛从心间传来,竟比她以前受的箭伤还要疼上百倍。

    鸳语双手捂着胸口,闭上双眼,斜靠在屏风上,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“语姑娘,你没事吧~”边上的小丫鬟抱住鸳语,焦急的模样。

    鸳语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,摇摇头:“没事,琳琅~”她看着抱着她的小姑娘,圆圆的苹果脸,眉眼间竟有青儿的影子,这也是当初她选择救她的原因。

    那时,霖都沦陷,整个皇宫里一片混乱,长时间的压抑和仇恨,让弈国军队杀红了眼,宫里的公主和宫女更是没有一个能完好出去的。也就是在这时,鸳语救下了即将被糟蹋的霖国小公主——霖琅,并难得任性地恳请奕霄将她赐给自己,做贴身婢女。

    从此,霖琅更名为琳琅,陪伴鸳语度过了许多悲伤的时刻。

    兆薇打量着这个小姑娘,觉得眼熟极了。她摸摸鼻子,最近是怎么了,看一个小姑娘也眼熟,看一个黑影也眼熟,真是看谁都眼熟。

    “语姑娘,别看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琳琅被鸳语看得双颊通红,低声说。

    “好~”鸳语支起身,准备离开。

    突然,奕霄的声音从远方传来,笃定而恳切,他说:“……定号成鸳帝……”

    他说,册封鸳语为皇后~

    他说,一堂缔约,良缘永结!

    他说,谨以白头之约,书向鸿笺,好将红叶之盟,载明鸳谱!

    拿着诏书的太监看着成文帝这三个字一脸茫然,不知道接下来是该念还是不该念,场下的大臣们一片哗然,经过了这么多天的讨论,没想到,临到登基大典,居然突然生出了变卦。

    而鸳语,双眼含泪,手指扣在屏风上,她遥遥地望着奕霄,指节已泛青。

    她明明在战场上出生入死,是立下赫赫战功的鬼面修罗,却仅仅因为是女儿身而不能上朝堂,更因为是个身份可疑的孤女,诸多大臣上书反对立她为后,她旧时的同僚,竟没有一个挺身而出。她眼看着奕霄一天天消瘦,竟比战事最吃紧时还要焦虑。

    一天夜里,鸳语从睡梦中醒来,看见熟睡中的奕霄依然愁眉紧锁,她伸出手,抚平奕霄眉间的愁绪,借着月光,突然看见他明晃晃的几根白发,他明明还这么年轻。

    于是,鸳语放下了所有骄傲,跟着所有大臣一起,劝奕霄不要立自己为后。她不是不委屈,可已经吃了这么多苦,这点委屈,也许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吧,在一起就好了,鸳语每天都在心里默念。

    现如今,听着奕霄言辞恳切的话语,鸳语这些天所受的委屈,一下子都涌了上来,鸳语捂着嘴,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,从指缝间流淌下来。